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》主海報
看電影的時候，我很喜歡觀察觀眾的構成，以及觀眾的表現，看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》時也是這樣，于是我發現，現場有很多孩子，顯然，有相當一部分觀眾，是把這部電影，當做給孩子們看的片子了，這也難怪，蒂姆 波頓的電影，本來就是那種成人能看，孩子也能看的電影，成人可以有成人的理解，孩子可以有孩子的理解。
但說實話，我還是有些擔心，擔心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》對孩子們來說，有點難懂了，尤其故事里對于時間循環的設定，對某些沒有科幻奇幻觀看經驗的成人來說，都是費解的，何況對于孩子們呢？但現場觀察的結果是，孩子們似乎并沒有覺得有什么難度，沒有人退場，也沒有人吵嚷，該笑的地方有笑聲，該哭的地方有哭聲。
我們可能把現在的孩子估計得過于幼稚了，覺得他們什么都不懂，但現實中的很多孩子，三四歲就會玩很復雜的游戲，五六歲的時候，就能把手機和游戲機玩得很順溜了。他們本就是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出生長大，理解力遠遠超過我們的孩童時代。但成人們還是依照過去的標準去對待他們，給他們看幼稚乏味的卡通，沒有智商含量的故事，盡管他們完全可以看得懂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》這種略為復雜的故事。
愛娃 格林飾演 佩小姐
在面對別的電影時，我們也有這種矛盾心理，例如前年的《星際穿越》。對于大部分觀眾來說，《星際穿越》中給出的知識點，還是比較艱深的，遠遠超出常識的范圍。所以，電影上映之后，豆瓣影評里，排在前幾位的，基本都是科普文章?！侗I夢空間》上映時這種盛況也出現過，能否看得懂，成了討論焦點，也激發出更強烈的觀看興趣。
從《星際穿越》《盜夢空間》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的票房和討論熱度來看，人們不但喜歡，而且很喜歡去影院解謎。人們仿佛都很熟悉佛洛依德、榮格、馬斯洛、齊澤克的理論，連基普 索恩的黑洞理論也剖解得頭頭是道，哪怕這是假裝的，也裝得有水準，事實上，誰又不是由假及真的呢？
詭異的是，同樣的觀眾，照樣會給國產爛片貢獻票房，爛片遭遇影評人批評，還會有大批觀眾自帶干糧進行維護，不厭其煩地在影評后面回復那幾句陳詞濫調： 是商業片又不是文藝片 、 忙了一整天，看電影不就圖個輕松嗎？何必計較那么多？ 國產電影的長度，只要超過一個半小時，出品方就有點戰戰兢兢，稍微沉重點，就要在宣傳時努力制造噱頭進行消解，《黃金時代》只不過在形式上做了一點突破，觀眾就齊聲高呼看不懂?！缎请H穿越》如果是內地編劇拿出來的，絕對會在創意階段就被斃掉，并且得到 小眾 、 曲高和寡 的評價，不是決策人水準有欠，而是因為，大家都對觀眾有估算。
有電影質量的問題，好創意未必能寫好拍好，所以《三體》要影像化的消息一出，質疑聲四起。更重要的原因是：我們在看世界電影的時候，是世界觀眾，在看中國電影的時候，就會自覺切換成中國觀眾。人人都是雙面夏娃，深諳生存之道，非常熟練地，在兩套完全矛盾的評價體系里，切換著評價電影、度量世界的標準，反正這也行，那也行，有高就高，有低就低。
這種心理特征，不只存在于電影領域，更是我們面對世界時的標準套路，聽音樂會也能正襟危坐，走在路上就隨地吐痰，玉婆結婚二十次也會熱烈祝福，王菲戀個愛就破口大罵。這種切換詭異又悲哀，它的真實底色是：內心深處，我們覺得自己配不上更好的一切，有好的，我們能接受，沒有好的，我們就隨波逐流。對自己，對孩子，都是這樣。孩子未必看不懂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》，但我們只能給出一個低配的假設，和低配的選擇。
(作者/韓松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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